王老虎哭得撕心裂肺。
黑黢黢的胡须上沾满了鼻涕和眼泪的混合物，显得格外狼狈。
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为缅怀自己的哥哥而哭泣。
村民们只认为王老虎的痛哭是软弱无能、贪生怕死的表现。
这更加深了村民们对王老虎的不屑与鄙夷。
往昔追随王老虎的猎户们，此刻皆面露惭色，纷纷垂首，不忍直视这一幕。
更有阴暗者，恨不得王老虎当场就死去，不要让猎队跟着他蒙羞。
王老虎这副滑稽的丑态，与上午在戏台上那挥斥方遒、意气风发的形象截然不同。
让人难以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他不再是威风凛凛的一寨寨主，而是引颈待戮的阶下之囚。
这种巨大的身份转变，不仅让王老虎自己难以接受，就连村民们一时间也很难适应。
公审大会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王老虎昔日依仗的猎队、产业、人脉与钱财，在此刻皆如梦幻泡影，毫无用处。
这些东西，既无法打动李靖，更无法撼动国法威严，亦难以平息受害百姓心中的熊熊怒火。
上台控诉的人数远远超出了李靖的预期。
恃强凌弱、霸占产业，到侮辱妇女、乱伦败德。
乃前几日，张家女儿走过王老虎身边，被他狠狠摸了一把屁股的斑斑劣迹，全都被村民们一五一十地抖落了出来。
刘重八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一周之前，便是王老虎派人故意将白虎引至刘老爹砍竹的竹林，致使刘老爹失足跌落山谷。
其后，他又与刘郎中狼狈为奸。
在李靖离去后，故意不给刘老爹供药。
妄图逼死刘老爹，好迫使小姑娘投靠猎队，任由他摆布。
原本王老虎在村子里很多老人的印象中，还是有一些正面形象的。
早些年他跟着哥哥为村里做过不少的义举，有许多村民都曾经受过王老虎兄弟的关照。
没想到学好三年，学坏三天。
在王老牛惨遭太平道杀害后，王老虎便如疯魔一般，彻底堕落。
完成了从老实人到恶霸的完美蜕变。
强者敢于向更强者挥刀。
弱者却只敢向更弱者出拳。
谁能想到，短短不到五年时光，王老虎竟犯下这许多残忍暴行。
此人罪大恶极，已是取死有道。
李靖将众人的控诉一一梳理。
剔除那些无稽之谈，在脑海中罗列出王老虎所有确凿罪状。
又将证据一一摆出，指出每条罪状对应的法条。
而后，当众高声宣读，对王老虎下达了最终判决：
“依据《汉律》，罪人王老虎身为一寨寨主，共犯贪污罪、受贿罪、强奸罪、挪用公款罪、滥用职权罪、徇私舞弊罪、非法拘禁罪、故意杀人罪等诸多罪行。”
“所犯罪行情节特别严重，影响特别恶劣！”
“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立刻执行！”
听完李靖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地宣判自己罪行后，王老虎终于明白，李靖跟自己完全不是一路人。
以往自己就算是用“替天行道”、“为民请命”这些故弄玄虚的口号来糊弄那些穷人的时候，也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条理清楚的话来。
王老虎不禁暗自震惊，李靖杀自己，当真只是因为自己欺压百姓、触犯法律？
可是杀人不是随心所欲的吗？
杀人难道不是因欲望、嫉妒、愤怒或仇恨而起的吗？
难道杀人还需要讲道理、讲法律吗？
这个世道，恃强凌弱才是常态，正义公道才是最大的荒谬！
然而，眼前这个干净清白的少年，却将这些“荒谬之言”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不仅如此，他身后的新寨主刘重八，亦是这般理所当然的模样。
甚至台下的村民们，也渐渐接受了这样的想法。
他们究竟是真傻，还是在装疯？
李靖侧身让开一步，转头对刘重八朗声道：
“请刘寨主亲自处决犯人，以正我千户寨典刑！”
刘重八并未推辞，心中非但毫无畏惧与抗拒。
反倒隐隐生出几分期待与快意。
尽管刘重八习武时间尚短，还从未与人交手过，更别提杀人。
但其实在刘重八内心里，她已经无数次地在脑海里假想过，自己义无反顾地为李靖挥刀杀人；
无数次地在梦境里演绎过，自己身先士卒地为李靖陷阵冲锋。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刘重八向前一步，与李靖并肩而立。
她随手指向台下一个猎户，声音威严地命令道：
“刀来！”
被刘重八指中的猎户吓得浑身一颤。
战战兢兢地上台，双手恭恭敬敬地呈上一把猎刀。
刘重八左手接过猎刀，在空中耍了几个凌厉刀花。
右手猛地揪住王老虎天灵盖上的头发，将其整个人高高提起。
临死之际，王老虎用乞求的目光紧盯着刘重八，提出最后一个愿望：
“能不能让我吃一碗红烧牛肉饭再死？”
“不能。”
刘重八冷冷地回答。
咔嚓一声，刘重八像砍甘蔗一样狠狠地砍断了王老虎的脖颈。
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哪怕再仰慕李靖，也学不来手撕人头这种逆天的操作。
王老虎失去着力点的无头尸体直挺挺地栽倒在刘重八脚边。
腥臭浓烈的血气因子弥漫在空气中，让刘重八目眩神迷。
毕竟是第一次杀人，而且是众目睽睽之下，采用的又是砍头这种血腥暴力的方式。
少女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
她试图用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翻涌的情绪。
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将周围的恐惧吸入胸膛，把自己的心锻造得更加冰冷。
刘重八左手握着猎刀轻轻垂在身侧，右手缓缓举起王老虎的人头。
这颗人头面容扭曲，双眼圆睁。
凝聚着王老虎没能吃上最后一碗红烧牛肉饭的怨念和不甘。
刘重八感觉自己口干舌燥，心跳越来越快，快到呼吸渐渐缺氧。
右手也开始变得无力发软，小臂微微发抖，几乎要承受不住那颗人头的重量。
下一刻，一只有力的手掌坚定地握住刘重八高举起的右手手腕。
这只手掌犹如一把钥匙，从刘重八身体内名为“脆弱”的宝箱中，开启出唤作“坚强”的宝藏。
少女的心脏再次泵发出强大的造血能力。
她再次获得了直面委屈，挑战恐惧，战胜软弱的勇气和力量。
迎着全场各异的目光，两名少年一左一右共同高举着王老虎的头颅。
异口同声地对着村民们大声发出通告：
“罪人王老虎已经伏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