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之后,江南十里枫林。
五年的时间对天地来说只不过是一瞬间,这十里枫林照样是四季不变的枯黄,现在是秋季,树叶萧萧,秋风吹过,更为其增添了几分萧瑟之感。
此时的风镜夜就躺在一棵树上,双眼微眯,翘着二郎腿,手上拿着一个酒葫芦,似乎已经喝了不少的酒。五年的时光几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时间如流水划过鹅卵石那般,不带走半分,依旧是那一袭素衣,俊逸洒脱。
风镜夜拿起酒葫芦,又是一口酒下肚,他歪了歪头,似乎就要睡去,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倒挂着垂下来,趁风镜夜休憩的间隙,拿走了他手上的酒葫芦,随后一个吐息的时间,人就已经到了五十米之外。一套偷酒葫芦的动作行云流水,是江湖第一大盗妙手空空见了也会瞠目结舌的程度,一看就偷了不下百八十遍。
那个身影自然就是五年前来十里枫林拜师学艺的林雨航了,五年时间,他从十二岁到十七岁,已经是成人的身高,面目俊朗,气质也有了极大的改变,从前,他给人的感觉是老实本分的富人家子弟,而现在,那洒脱不羁的气质,倒像是和风镜夜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结合了江南林家祖传的温柔似水和风镜夜的逍遥洒脱,此时林雨航眉宇间流露出来的那股风流之气,就连风镜夜也要逊色几分,再配上俊俏温润的脸蛋,几乎是无数女子心往神驰的对象。
此时林雨航施展的正是酒仙风镜夜所传的独门轻功——一醉千里,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尽管轻功已经施展到极致,他却仍然不敢松懈,因为以往的每次,不论他跑多远,风镜夜都能瞬间来到他的身旁,然后一挥手,酒葫芦就回到他手中了。
果然,风镜夜睁开眼,先是觉察到自己手上的酒葫芦消失不见了,然后转过头看了一眼林雨航消失的方向,淡淡的说道:“今日倒是比以往更快了。“然后缓缓直起腰,伸了个懒腰,随后一步踏出。
只是一瞬,风镜夜就出现在了林雨航的身旁,他双手背在身后,悠闲地看着朝前狂奔的林雨航,语气颇有些无奈的道:“不是,我明明教你的是轻功,怎么你这偷东西的手法似乎更加高明,越来越悄无声息了,连我都差点没发现,敢情你想取代那妙手空空江湖第一大盗的位置。”
林雨航转头,愤怒地看着在自己身旁悠哉地像散步似的风镜夜,怒道:“我怎么知道,你自己酿的酒那么好喝,我酿的味道喝起来像去了臊的马尿,叫你分我一点又不肯,我能怎么办。”
“你小子表面正经,实际闷骚,或许,这酒就和酿他的人一样,表里不如一吧。”风镜夜似乎更无奈了,道:“唉,酒仙唯一的弟子连一壶像样的酒都酿不出来,学了一身轻功,却整日做些偷盗之事,这传出去不是丢我的人吗?”
林雨航跑累了,索性停下来,弯腰重重的喘了几口气后,道:“以前我不想喝,你非逼着我喝,现在我想喝了,你又不给,何其荒谬。”
风镜夜也跟着停了下来,饶是潇洒不羁如他,此刻也尴尬地有些不知所措,只见他说道:“没有不给你喝酒,只是我这点存货,哪够你喝的,还是自力更生,自己喝自己的为好。”
话音落下,回忆涌上风镜夜脑海。某个晚上,他自己不知道抽什么风,要和这个不怎么会喝酒的土地比拼酒量,说好不用内功解酒之后,两人就一杯接着一杯地给对方灌酒,或许是林雨航对酒亲和力高的缘故,在两人的对拼中,林雨航双眼越喝越亮,而不信邪的风镜夜也是一杯接着一杯,却慢慢醉了过去。
等第二天艳阳高照的时候,风镜夜才醒来,当他环顾四周的时候,他才吃惊的发现,所有酒能喝的酒都没了,都被林雨航喝光了,不光是院子里的,就连屋子里的也没有了,除了一些少数具有强烈属性的酒,比如枫林晚那种。要知道,这些可是他这些年所有的收藏啊,随便拿出一坛来,都是可以在江湖上被列为天下第一的酒的存在啊,可却被那臭小子一夜喝光了。
风镜夜先是痛心,然后震惊,那么多的酒,他的肚子装的下吗?那次之后,风镜夜对林雨航的酒量就有了深深地忌惮,可林雨航却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对酒开始感兴趣起来,从一开始见到酒的不理不睬到如今的欣喜若狂,关键他自己酿造的酒又极其难喝,所以从那时开始,风镜夜的酒就再也没能存住。
“你就是活该,谁让你不教我真正的酿酒术,净拿些假的糊弄我,喝你一点酒而已,那么小气干嘛。”林雨航怒道,原来自从那次林雨航发现自己酿出来的酒味道不对劲之后,他就笃定风镜夜是在骗他,没有把真正的方法教给他,而是拿他在寻开心,于是林雨航就开始了他的报复性喝酒,直到现在,几乎每天都会上演一波林雨航偷酒,两人追逐的画面。
“唉。”风镜夜叹了一口气,道:“行了行了,方法我是没骗你的,至于具体出了什么问题,我也不清楚,对了,来这里五年,想家了吗?”
听闻此话,林雨航突然安静下来,他抬头,天上云卷云舒,像是人世间的聚散离合。十二岁那年离家,来到这里,冠绝天下的酒仙风镜夜收他为徒,到如今已经五年了,虽然学的酿酒术不怎么靠谱,但却和这亦师亦友的前辈有了一段难忘的时光。
风镜夜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这么安静的他了,在风镜夜的记忆中,只有刚刚来找他时的林雨航是安静的,那时的他,才真正像一个富家公子。直到和自己待久了,身上的野性逐渐释放,变得像是一个流浪江湖的浪子。
“昨日,你父亲传信给我,说希望你回去。”风镜夜接着说道:“五年了,也该回去看看,以后可以再回来,人生本就是无数的相遇和离别所组成的时间流,不必太过伤感,好好记住我教你的。”
林雨航沉默良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道:“好,明日一早我会启程,回林家。”
风镜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想道:“林笑愁呀,以前你说你的儿子在林家呆傻了,想让他跟着我学学,现在他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你心中所想。”
风镜夜看了看天,天上云层消散,他突然想到一句诗。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