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刺穿鳞甲的瞬间,青阳镇上空炸开血雾凝结的穹顶。
楚亦安踉跄着落回焦土,掌心阴阳鱼纹路正在发烫,那枚新生的竖瞳溢出黑血,在剑柄处蜿蜒成蛇形暗纹。
三百六十五盏幽冥灯组成的剑鞘剧烈震颤,映得赵爽惨白的脸忽明忽暗——她的本命精血正顺着星图纹路逆流回经脉。
“命魂灯连着剑穗...“薛雪莹残魂化作的流光在楚亦安心口灼烧,他盯着悬浮在血雾中的金色叶片,突然看清每片叶脉都是修士们交缠的灵脉。
公孙夏河的冰魄剑影在十丈外嗡鸣,剑穗上琉璃珠裂开蛛网状纹路,渗出与命魂灯如出一辙的绛紫色灵气。
废墟东侧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李长老枯瘦的身影撞破残垣。
老人脖颈爬满金色叶脉,右手五指已变成半透明的琥珀状:“它在用天师道的护山阵当熔炉!“嘶吼声里裹着砂砾摩擦般的杂音,他腰间镇魂铃铛突然炸成齑粉,露出内里暗红色的上古铭文。
楚亦安反手将青冥剑插入焦土,剑身映出他鬓角黑焰凝成的骨刺。
阴阳鱼缺口涌出的黑血顺着剑镡滴落,竟在青石板腐蚀出与寒潭洞禁制相同的符咒。“雪莹的半魂在压制妖魔残念。“他闭目感应心口微光,突然察觉薛雪莹的命魂灯正通过剑穗与公孙夏河的本命剑气共振。
“楚道友当心!“赵爽的惊呼混着破空声袭来。
三道金叶擦着他耳际掠过,在护体罡气上擦出猩红火星。
被叶脉缠绕的修士们从四面涌来,瞳孔里跃动着与妖魔竖目同源的幽蓝鬼火。
楚亦安挥剑斩断袭向公孙夏河的金叶,发现冰魄剑气扫过的地面凝结出霜花状命魂灯纹路。
“他们在融合。“公孙夏河突然开口,霜白衣袂无风自动。
她指尖点在赵爽后背灵台穴,两人周身同时浮现星图与冰晶交织的阵纹:“怨念借着护山阵偷换概念——把修士们锻造成新容器。“冰魄剑穗突然迸发强光,薛雪莹残魂化作的流光竟顺着剑气流入阵眼。
楚亦安瞳孔骤缩。
当赵爽的星图阵纹与冰魄剑气交融时,他分明看到薛雪莹完整的命魂灯悬浮在阵眼中央——灯芯燃烧的却是公孙夏河的本命精血。
废墟中央突然升起血柱,万千金叶如飞蛾扑火般投入其中,凝成半人半蛇的模糊轮廓。
“楚亦安!
你带来的灾厄!“某个被叶脉侵蚀的修士嘶吼着掷出符箓,雷火在楚亦安脚边炸开焦坑。
更多质疑声浪在血雾中翻涌,往日称颂他除魔功绩的声音此刻全化作淬毒的利箭。
公孙夏河突然横剑挡在他身前,霜刃划出的冰墙将三道袭向命门的金叶冻在半空。
“聒噪。“她冷眼扫过躁动的人群,剑穗琉璃珠突然映出薛雪莹的虚影。
残魂化作的少女伸手触碰冰墙,那些叫骂声竟如潮水般退去三丈。
楚亦安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他能清晰感受到两股同源却相斥的力量在经脉里撕扯——薛雪莹的残魂温暖如春阳,鬓角黑焰却散发着与血柱同频的阴寒。
李长老突然喷出带着金粉的血雾,琥珀化的右手猛地按在楚亦安肩头:“看阵眼阴阳位!“老人残存的左手掐着天师道嫡传的破阵诀,浑浊瞳孔里倒映出血柱中逐渐成型的蛇鳞——每片鳞甲都嵌着张天师的脸。
楚亦安暴喝一声,青冥剑裹挟着黑焰直刺血柱。
剑锋触及鳞甲的刹那,整座青阳镇地脉发出哀鸣。
阴阳鱼纹路突然在他胸前逆向旋转,薛雪莹残魂发出的暖意被强行抽离。
他看见自己倒影在公孙夏河骤然收缩的瞳孔里——那截黑焰凝成的骨刺已刺破皮肉,正随着血柱的脉动生长出妖异的暗纹。
“就是现在!“赵爽突然将星图阵纹拍入地面,三百六十五盏幽冥灯从地脉涌出,组成困龙桩将血柱钉在原地。
公孙夏河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冰魄剑身,霜刃暴涨三丈直劈阵眼。
当剑锋没入血柱的瞬间,楚亦安清晰听见薛雪莹的叹息从命魂灯芯传来——那声音里裹着令他心悸的、诀别般的温柔波动。
青冥剑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楚亦安握剑的虎口迸出血珠。
当黑焰骨刺触碰到血柱核心的刹那,阴阳鱼缺口突然涌出粘稠的黑雾。
他感觉薛雪莹残魂化作的暖意正被某种亘古存在的寒意缓慢吞噬,而丹田内沉寂已久的元婴雏形竟在此时睁开了猩红竖目——那瞳孔纹路与妖魔溃散前的竖目分毫不差。
青石板上的霜花纹路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楚亦安喉间涌上腥甜。
他咬紧牙关咽下逆冲的淤血,却发现嘴角溢出的血珠在半空凝结成冰晶——那些冰晶表面竟浮动着与妖魔竖瞳相同的幽蓝纹路。
“阴阳倒转阵在吞噬你的本源!“公孙夏河冰魄剑穗突然崩断,琉璃珠坠地的脆响中,她第一次失了清冷声线。
霜白衣袖翻卷如云,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楚亦安渗血的手腕。
两人相触的肌肤瞬间腾起冰火交织的雾气,楚亦安看到自己倒映在她瞳孔里的模样:左半身爬满霜纹,右半身缠绕黑焰,仿佛阴阳两界在他体内殊死搏杀。
赵爽的星图阵纹突然发出裂帛之声。
她踉跄着撞在困龙桩上,七窍渗出细密血珠:“楚亦安...阵眼在共鸣你的元婴!“话音未落,悬浮在众人头顶的命魂灯突然同时转向,三百六十五道青光如锁链般缠住楚亦安的四肢。
薛雪莹残魂化成的暖意被强行抽离心口,他听见自己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它在用你的道基重塑肉身!“李长老琥珀化的右手突然炸裂,飞溅的金粉在空中凝成天师道失传的破魔箓。
老人用残肢在血泊中画出残缺的卦象,浑浊老眼死死盯着楚亦安鬓角疯长的骨刺:“要破局就得以身为饵!“
剧痛让楚亦安眼前发黑。
他清晰感受到丹田内元婴雏形正在蚕食薛雪莹的残魂,那猩红竖目流转的妖力与血柱中的妖魔本源如出一辙。
公孙夏河突然并指划破自己眉心,一滴泛着霜华的本命精血坠入他口中:“守住灵台!“凛冽寒意瞬间冻结经脉中暴走的灵力,他看见女子向来淡漠的眼中泛起涟漪般的痛楚。
“你这疯子!“赵爽嘶吼着将星图阵纹拍入自己天灵盖,七窍血雾凝成血色北斗。
三百六十五盏幽冥灯应声炸裂,飞溅的灯油在地面燃起与楚亦安黑焰同源的紫火。
公孙夏河趁机将冰魄剑插入阵眼,霜刃上浮现出薛雪莹残魂最后的微笑。
楚亦安突然笑了。
他反手握住公孙夏河颤抖的指尖,任由黑焰顺着相触的肌肤爬上她霜白衣袖:“雪莹说过...我的命灯要燃在黎明前。“阴阳鱼纹路骤然逆转,他竟主动将暴走的元婴之力注入困龙桩。
血柱中即将成型的妖魔发出尖啸,张天师面容的鳞片开始片片剥落。
大地震颤的轰鸣声中,楚亦安七窍同时迸血。
他借着公孙夏河渡来的冰魄灵力,硬生生将暴走的元婴雏形逼出体外。
那裹挟着黑焰与霜华的婴孩扑向血柱的刹那,整座青阳镇的地脉灵气轰然炸开。
刺目的白光中,所有人都看到楚亦安破碎的道袍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命魂灯纹——每盏灯芯都跃动着薛雪莹残魂的微光。
当尘埃落定时,血柱已化作满地金粉。
楚亦安单膝跪在深坑中央,青冥剑断成三截插在焦土中。
公孙夏河的冰魄剑横在他颈侧,剑身却颤抖着无法落下——她看到男子破碎衣襟下,薛雪莹最后的残魂正化作流光修补他千疮百孔的经脉。
“楚道友...“赵爽踉跄着扑来,星图阵纹在她后背灼出焦痕。
她伸手想触碰楚亦安惨白的面容,却在触及前被公孙夏河的剑气逼退三丈。
霜衣女子无声地横剑而立,向来清冷的眸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复杂情愫。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劫后余生的修士们终于意识到妖魔已灭,无数道敬畏的目光投向深坑中的身影。
李长老用残存的左手捏碎传讯玉符,沧桑嗓音传遍四野:“青阳妖乱已平!
当世英豪楚亦安,当受三跪九叩之礼!“
庆功宴的琉璃灯火映得夜空宛如白昼。
楚亦安独坐飞檐,望着下方川流不息的朝拜人群。
他摩挲着掌心新生的阴阳鱼纹路,那里还残留着公孙夏河渡来的冰魄余温。
薛雪莹最后的残魂已化作心口永不熄灭的命灯,而赵爽的星图阵纹永远烙在了他的脊骨上。
霜雪气息悄然临近。
公孙夏河握着两盏青玉杯落在飞檐,月华在她睫羽投下细碎光影。
楚亦安注意到她换了新的冰魄剑穗,琉璃珠里封着一片薛雪莹残魂所化的雪花。
“他们说你要去北冥剑宗。“公孙夏河将酒杯推到他面前,霜白衣袖拂过飞檐时,在琉璃瓦上凝出细小的冰晶。
她向来淡漠的声线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各派正在争夺平妖首功,天师道和星罗谷已经为灵脉归属争执三日。“
楚亦安仰头饮尽杯中酒,突然握住她欲收回的手腕。
公孙夏河本能要抽手,却在触及他掌心灼热的命灯纹路时僵住。
下方传来赵爽醉醺醺的歌声,混着修士们敬酒的喧哗,反而衬得这飞檐上的寂静愈发震耳欲聋。
“当日在阵眼中...“楚亦安指尖抚过她新换的剑穗,声音比月光还轻:“我看到你的本命精血里,有和雪莹同源的魂印。“
公孙夏河猛然抬眸,向来古井无波的眼中泛起惊涛。
她袖中冰魄剑气刚要涌动,却被楚亦安体内突然亮起的星图阵纹压制——那是赵爽醉酒后无意识催动的契约之力。
两股力量交汇的瞬间,她藏在剑穗中的那片雪花突然绽放强光,映出两人纠缠的身影。
下方人群突然爆发出惊呼。
楚亦安循声望去,看到李长老正在宴席间展示某块留影玉简。
光影中清晰呈现着各派长老在妖乱期间保存实力的丑态,与此刻歌功颂德的面孔形成讽刺对比。
张天师的亲传弟子正在角落与星罗谷执事争执,双方腰间玉佩都闪烁着传讯法阵的微光。
公孙夏河突然反握住楚亦安的手。
她指尖凝出冰晶,在他掌心画出残缺的北冥剑符:“三日前,家师飞剑传书。“霜气凝成的剑符突然渗出血色,“极北之地有千年玄冰碎裂,冰层下现出七十三个门派的徽记。“
楚亦安瞳孔微缩。
他想起庆功宴上某个醉酒修士的呓语,说看到天师道弟子在青阳镇废墟私藏妖魔残片。
下方传来琉璃盏碎裂的脆响,赵爽的星图阵纹突然不受控制地亮起,在夜空中映出各派暗卫传递密信的残影。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守夜弟子发现庆功宴的琉璃灯全部蒙上了阴翳。
楚亦安站在檐角凝视掌心渐消的剑符,身后公孙夏河的霜雪气息尚未散尽。
他听着远处渐起的争吵声,突然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与当日直面妖魔时如出一辙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