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猎猎,白浪滔滔,数艘篷船劈开万里长江,当头一艘船头悬着建康船帮的皂旗。
舱内,薛永、石秀、王孝定对坐而饮,中间泥炉煨得鱼汤翻白,香气氤氲满舱。
薛永抄起竹筷,夹起一块银鳞鲜鱼,张大口囫囵吞下,喉头滚动间,鱼刺已“呸”地吐在船板。
石秀看向王孝定笑道:“孝定此番随我等去大理,你那渔家妹子怕要望穿秋水咯!”
王孝定放下酒碗,指节敲着船帮:“石师叔休要取笑,大师伯曾说过好男儿志在四方,若守着扬子江畔的酒店,虽安稳,却辜负了师父传授这一身武艺,再说那姑娘……”
他压低声音,笑嘻嘻的说道:“临行前,我已往她家里送去十两纹银作聘礼,待大理功成,自当迎娶过门。”
石秀听得这话,笑着说道:“原来你小子早就安排了啊!”
“嘿嘿...”
与此同时,江州城的张横、揭阳镇的穆弘、浔阳江的李俊也收到了张顺的信。
张横急如星火赶到浔阳江畔寻李俊,而混江龙此刻正倚着艄公棚子吃酒。
见张横来了,便将半坛好酒推过去。
两个就着江水洗过的粗瓷碗,连饮了七八碗,张横才将书信拍在案几上。
张横将酒碗一放,开口道:“顺哥儿是我弟兄,不但把这鱼贩生意都交给了我,还为了救我煞费苦心,他邀请我去大理,必然不会害我,所以我已将名下七艘渔船并二十个弟兄交割妥当,后日便启程。”
李俊望着江面白鹭,眉头紧锁。
张顺还没那个面子请他动身,关键是信里的内容,带头大哥乃是萧峰,武松、李逵、李助都在,可邀请他的人却不是萧峰、武松中的任意一个,这让李俊心中有些膈应。
莫非他混江龙还不值得两人邀请不成?
思来想去,李俊叹了口气说道:“兄弟要去,我自不会阻拦,不过我手底下几十号弟兄,都跟着我吃饭,我甩手离了,他们就得饿肚子。”
张横听得焦躁,把信纸揉作一团:“哥哥忒多疑!萧峰哥哥义薄云天,武松哥哥光明磊落,岂会薄待了哥哥手下的汉子?”
“兄弟莫急。”
李俊按住他手,解释道:“非是信不过众兄弟,实是脱不得身。我那些弟兄,都有家有室,不愿远赴千里之外啊!这般罢——”
说着,李俊解下腰间锦囊,倒出五十两纹银银,“烦兄弟将这程仪带给顺哥儿,权当我的一点心意。”
张横推回银两:“哥哥这是作甚?顺哥儿若知这般,倒显得生分了。”
李俊哈哈一笑,硬将银锭塞入张横手里:“兄弟休要替人推辞,张顺兄弟若不收,下次见面时,原封还我便是。”
“这...好吧!”张横想了想,点头应了下来。
日头偏西时分,揭阳镇穆家庄飞檐下。
穆弘将张顺的书信反复细看,那信笺上墨迹淋漓,似要透出纸背。
直看到第三遍,这没遮拦终于按捺不住,大步流星往父亲院中去了。
穆太公歪在藤榻上,鼾声微起,花白须髯随着呼吸颤动。
穆弘走进来,戳了戳老爷子的脸.....
“你这厮作甚?!”穆太公眼皮耷拉着,瞄向大儿子,没好奇的问道。
“爹,您看看这个,”穆弘将信件递上,压低声音道:“张顺兄弟来信,说萧峰哥哥在大理聚义,邀儿子同往。”
穆太公看着儿子这兴奋劲儿,哪能不明白他心中所想?
老爷子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我儿马、步、水三战全能,有大将之姿,可惜这大宋,处处要人脉,我儿才在这小小揭阳镇成了一霸。”
“如今有机会一展才华,即便山高路远,依然值得一试。”
穆弘搓着蒲扇般的手掌:“儿子何尝不想?只是爹年事已高……”
话音未落,穆太公突然睁眼,浑浊眸中精光暴射:“老子我三餐能食斗米,晨昏尚能打五禽戏,至少还能活十年,你有甚可担心的?”
穆弘闻言,腰杆立马挺直:“爹教训得是!儿子这便去整顿人马……”
“且慢!”
“爹要反悔?”
“......”
穆太公老脸涨得通红,长吸两口气,方沉声道:“你且听好,萧峰好汉我也都见过,是个光明磊落、豪迈大气的英雄。武松好汉亦是个恩怨分明、说一不二的好汉。你既然选择跟了萧峰好汉,那不要藏拙,更不要堕了你没遮拦的威风!”
穆弘听得此言,方知错怪了老父,膝行两步,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儿子定不负父亲厚望!待儿子在大理闯出天地,便用八抬大轿接老父去享福!”
“好,爹等着。”穆太公却是一笑,中气十足的应了下来。
从老爹院子里出来,抬眼就看到穆春站在一旁,穆弘没打算隐瞒,便招了招手,示意弟弟过来。
“大哥。”
“嗯,陪我走走。”穆弘点了点头,领着弟弟在庄园里散着步,同时也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
穆春听完后,眼睛一亮,大喜道:“大哥,常言道打虎亲兄弟,你去我也去!”
穆弘单臂揽住弟弟肩头:“可为兄不想让你去。”
小遮拦顿时涨红了脸:“大哥不愿带弟弟,莫不是嫌弟弟武艺低微?”
“休要浑说!”
穆弘扳住弟弟双肩,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为兄此去,刀山火海未知,岂能带你涉险?你已二十有三,当在揭阳镇娶妻生子,承继穆家香火。”
穆春听得直跺脚:“大哥若去,这揭阳镇还有个甚么趣味?倒不如……”
“住口!”
穆弘虎目圆睁,也来了几分火气:“五日内为兄自会给你寻门好亲事。那西山镇张家肉铺的姑娘,生得...略微潦草,但通晓武艺,配你绰绰有余!”
“甚么张家李家!”
穆春甩开兄长手臂道:“哥哥若不带我去,弟弟便…便学那李逵哥哥,闹他个天翻地覆!”
穆弘皱眉沉吟半晌,忽地一拍大腿:“李家?莫不是揭阳岭下的李家?那姑娘柔弱,降不住你这莽撞性子。还是张家肉铺的闺女妥当,臀胯丰腴,一看便是宜男之相!”
穆春:“...大哥,你欺人太甚!”
五日后,揭阳镇张灯结彩,爆竹声震天。
西山镇张家肉铺前悬红挂绿,宾客盈门。
但见那新娘子身披红霞,头戴凤冠,竟比寻常男子还高出半头。
穆太公望着这铁塔般的儿媳,手心里直冒冷汗:“弘儿,这姑娘...孝顺么?”
穆弘听得老父言语,想起幼时娘亲早逝,父亲含辛茹苦抚养兄弟二人,如今弟弟成亲,老人家却先问孝道,不由得鼻头一酸。
他忙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笑道:“爹放心,我早已打听清楚了,这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孝顺,她爹娘、两个弟弟都听她的!爹是没看到,出嫁那会儿,张家人哭得有多伤心,这是舍不得啊!以后有她在,您老就等着享福吧!”
“弘儿,常言道上阵父子兵,我觉得六十岁正是拼搏的年纪,不如爹与你同去大理闯荡,也好有个照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