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恩角酒馆在爱尔兰裔中有些相当重要的地位,几十个爱尔兰裔在那里被枪杀,无疑成了今天最热门的话题。
由于合恩角酒馆离警戒委员会很近,治安官和巡警罕见地迅速赶往现场,可和之前匪帮袭击城市时一样,一无所获。
这让市民们对他们的不满达到了顶峰,开始讨论是否应和萨克拉门托一样,组建能够保护安全的民兵队。
街道间传闻在屠杀发生之前,曾经有一伙华人持枪闯进合恩角酒馆,从爱尔兰兄弟会带走两名谋杀华人的凶手。
不过哪怕说这个消息的人言之凿凿,赌咒发誓没有撒谎,大多数人依旧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在他们眼里华人甚至不如荒原上的兔子,至少兔子被打了还会跑,华人只会抱着脑袋哀求讨饶。
而令人们想不到的是,等到中午的时候,这条匪夷所思的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
某些别有用心的家伙,将此事和袭击矿场的华人匪帮联系在一起,宣称华人正在窃取白人的土地和财富。
在白人们议论华人匪帮是否是矿场主们为霸占黄金,而杜撰出来的虚假新闻时,唐人街最繁华的市德顿街上,正在进行一场审判。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达拉和威廉像是待宰的牛羊一样被捆住手脚,扔在失去儿子的老者面前。
亲眼见证同胞倒在血泊中,他俩虽然依旧无法理解羔羊群里怎么会出现猛虎,但已经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
“他俩就是杀害你儿子的凶手。”
李桓抽出猎刀递给满脸泪痕的老者。
老者紧紧攥着握柄,颤抖着走向达拉和威廉。
达拉认命似的仰躺在冰冷的地上,仰首望着天空上飘过的云彩,仿佛回到在爱尔兰放牧的时光。
而威廉挣扎着翻过身跪下,不停地磕着头,用英文哀求老者饶过自己。
他见过华工向监工求饶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好像只要磕得够用力,对方就能饶过自己。
看着涕泪横流的威廉,老者停了下来。
威廉以为有效果了,磕得更用力,沾上沙砾的脑门很快就渗出鲜红的血液。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错了,只是害怕受到同样的待遇而已。”
李桓打算替老者完成审判。
“我是贵族,我要求用财产赎罪。”
似乎是感受到一丝生机,空洞的眼神恢复了些许色彩,撑起身子,渴望地看向李桓。
“贵族?”
李桓愣了一下神,旋即看向老者,问道:“老丈,请问您姓什么?”
老者不明白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老实地回答道:“我姓崔。”
“姓崔……”
李桓略作思索,拉着老者向达拉介绍道:“这位先生的家族在一千年前便是贵族,拥有的土地比整个爱尔兰都广阔……请问谋杀这样一位贵族的继承人,在爱尔兰应当如何处置?”
“绞……”
达拉不可置信地看着老者。
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竟然会杀害一位贵族的继承者。
李桓能猜到达拉在想什么。
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对方,按照西方的血统理论,在这里的每个华人都有不止一个显赫的身份。
“李老板。”
老者嚅了嚅嘴唇。
李桓眼里流露出失望,刚想伸手拿回猎刀替老者完成审判,就被老者接下来的话打断。
“我想要一把锤子……他们杀害我儿子用的那种锤子。”
“好。”
李桓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围观的华人中有人跑进旁边的杂货店,拿来一把锤子递给正要去找锤子的保卫队员。
“谢谢。”
保卫队员抬手敬礼。
被道谢的华人有些愣神,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着什么,手上不停地比画着敬礼的手势。
锤子被递到老者的手上。
他颤颤巍巍走向将自己嗑得晕头转向的威廉,用粗糙的大手揪住对方的头发,面目狰狞的挥下锤子。
咚。
围观的华人屏住呼吸,聆听这不算清晰的闷响,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闪着激动的神色。
自从英吉利的铁甲舰出现在金陵城外,洋人的地位就水涨船高,一旦起了冲突无论谁占理,都要先打华人几十大板。
到了这花旗国,大家拿命换来唐人街这么一块安身立足的土地。
可是出了这十几条街道,哪怕被打落了牙,也只能和着血往肚子里咽,再赔上一副笑脸。
崔家父子这事,说到底其实和复华公司没什么关系。
但是复华公司为了给崔家父子主持公道,竟然真的把凶手给抓回来当众审判。
在复华公司地盘的华人挺起胸膛,而还在剩下四家会馆管辖范围的,神色就有些幽怨了。
老者晚年丧子,这两日滴水未进,哪怕含恨出手也没能一锤子将威廉给砸死。
感受到死神贴在自己脖子上的镰刀,威廉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看着越来越近的锤子,拼命地挣扎起来。
老者一时间拽不住他的脑袋,第二锤脱手而出,砸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李桓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两名保卫队员上前,帮老者按住了威廉。
第六小队在选拔成员时很看重体格,再有充足的营养和训练,一个个像是野牛一样强壮。
威廉只觉得被按住的肩膀和脑袋上面,像是站了几只非洲象,无论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
老者喘了一会儿,走过去捡起锤子,抡起来砸向威廉的渗着血的脑门。
沉闷的响声里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威廉两颗眼球高高凸起,像是要从眼窝里蹦出来一样,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抽搐。
他已经死了。
但老者并没有停下来,又一锤子砸了下去。
迸裂的颅骨撕开皮肤,透明的液体混合着鲜血流出。
老者置若罔闻,机械地再次挥下锤子。
“他已经死了。”
李桓拦住了老者,看向蜷缩成一团,弥漫着尿臊味的达拉。
老者恍然惊醒,两行清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滴落在手中锤子的锤头上。
对于在场的华人来说,这是一场终生难忘的审判,哪怕时隔多年,依旧清晰地记得街道上回荡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