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文瀚离开晋王府后,几道身影也随之分散而去。
门外部曲前来禀报,李治闻言不屑地冷笑一声:
“如今各路人马都盯着晋王府,我这一举一动,都逃不掉他们的眼睛的。”
说罢,他看向狄仁杰,“怀英,今夜,我们便回庄子。有些事,也需要提早做准备了……”
时光芿苒,三个月时间,转瞬即逝。
这段日子里,薛仁贵每月都会从契丹寄回两封书信,详细汇报摩可的近况,让李治对局势了如指掌。
而高婉凝手下的彩蝶,在慕晴和慕雪两姐妹的协助下,已经在长安城的各处风月之所布下了严密的探子网络。
她们的消息灵通,倒是为李治提供了不少有趣的情报。
只不过,那摘星楼的大掌柜,如今仍未找到,他究竟是谁……
这日,李治照常带着右武侯卫巡街。
他一身玄青色窄袖袍,负手走在右武侯卫前头。
今日巡街,李治满目本是国泰民安,阖家欢乐的场景,却不想这时,有人不长眼搅了这大好的美景。
只见前方街角人头攒动,哭骂声混着铜钱砸地的脆响。
“殿下,前头像是乱起来了。”右武侯中郎将低声扣刀。
“去看看!”
见人群给武侯卫让出一条路后,李治眯眼望去,人群中央歪着辆破旧盐车,车前跪着个粗布少年,正死死护住车辕上一麻袋粗盐。
三五个锦袍汉子抬脚踹在盐袋上,雪白盐粒泼了满地,周遭百姓疯抢着扑上去,又被几名仆从拿鞭子抽开。
车板上歪歪扭扭写着“青盐五文”,此刻正被那几名仆从用脚生生踹成木屑。
“一斗盐敢卖五文?长安地界什么时候轮到泥腿子定价了!”
“卢家的青盐卖十五文一斗是天经地义!”领头那人啐了口唾沫,靴尖碾着少年指骨:“你们这些私盐贩子坏了行市,今日不拆了骨头熬汤都对不起老子姓卢!”
见领头那人袍服腰带上镶着块血玉,李治不禁问道一旁的返回的中郎将:“那人是谁?”
“卢氏二房的庶子卢承平。”
“又是卢家。”李治无奈摇了摇头。
这卢家可能和他八字不合,不宜在京久居。
“小爷倒不知,长安盐价何时姓卢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顿时使得卢承平一愣,但,瞥见对方玄青素袍,衣襟没有五姓七望的族纹,声音顿时大了:
“哪来的穷措大?卢氏把控陇右八大盐井,说十五文就十五文!买不起的贱民活该嚼土!”
李治垂眸微微皱眉,扫过满地的盐粒。
贞观律明令盐价不得过十文,这卢家竟敢哄抬半倍有余。
正当他准备开口之时,却见那少年忽然抬头,哑声嘶喊:“卢家封了渭水盐船!诸位叔伯若不信,去灞桥瞧一眼桅杆便知!”
人群霎时死寂,随之而来的便是众人窃窃私语。
卢承平脸色骤变,抬脚便要踹那少年面门,却被李治挥手拦下。
“你算什么东西?”卢承平斜眼冷笑,身后护卫猛然拔刀。
“我出二十文买了这车盐怎样?”
人群顿时炸开锅,卢承平脸色铁青:“你是要和卢家叫板?”
就在卢承平身后护卫正要上前之时,又一道声音从后传出。
“卢兄今日好大的威风。”
只见一名白袍青年缓缓从李治身后转出,太原王氏的卷云纹在扇面若隐若现,“上个月卢家从永和仓提的三千石官盐,账上记的可是十文一斗售空...”
“王珩!你王家要撕破脸?”
“不敢,不敢。”王珩笑着展开扇面,露出一卷密密麻麻的盐引便好,“只是好奇这些盖着漕运使大印的盐引,怎么都改成了贞观十八年的日子?这日子好像还没到呢吧。”
李治微微眯眼看着这突然出现的青年,心中不禁冷笑:“王家!有意思了。”
“王珩,识相的就赶紧走开,改日自有厚礼奉上!”
王珩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卢兄好气魄,只不过,这礼,我是万万不敢收的。”说罢,只见王衍忽然转过身,对李治躬身行礼后继续说道:
“卢兄竟不认识面前这位公子,莫不是忘了前几日,卢照庭的惨状了。”
随即,王衍看向李治说道:“参见晋王殿下!”
晋王殿下?
声音落下,武侯卫自人群中缓缓走出,抽刀架在了这一众随从及护卫颈上。
那粗布少年见状,顿时跪向李治,“大人明鉴!小可卖的是黄河滩自晒的土盐,卢家非说占了他们的水路...”
“放屁!长安百里内的盐路都是卢家产业!”卢承平身旁管事抬脚要踹,却被右武侯卫一记膝撞顶翻在地。
当他委屈的抬头看向卢承平时,却见对方双目错愕,向着李治缓缓跪了下去。
前些日,李治在街上亲自杖刑了卢照庭,这件事已经在卢家炸开了锅,卢文瀚亲自登门,却也遭了冷眼,这些消息他不是不知。
族中早已传讯,遇到晋王要尽量躲着些,如若撞见,态度必须要谦和。
可今日自己这是做了什么,他已经预料到自己屁股要开花的场面。
李治见到此景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无趣,自己的名声有这么大的威慑力吗?
“带走吧,依律处置。”他对身后的武侯卫摆了摆手,随即缓缓走到那少年身前,将其扶起。
“你先随他们去我府上,晚些,我有话问你。”说罢,他缓缓直起身子,看向王衍。
“殿下,可否赏光酒楼一叙。”
李治点了点头,这青年出现,无非是故意的要约自己,且看他们王家要做什么打算。
“殿下请!”王衍将茶盏轻轻放到李治手边。
“王公子请本王来这,应该不是单纯为了喝茶吧。”
王衍微微一笑,对于李治这种态度,他早有预料,既然如此,索性便直接了当,“殿下,您对这盐的生意如何看?”
“民生根本。”
“殿下好胸怀。”王衍恭维一声,随即身体微微前倾,“殿下,王家也有盐的生意,不知殿下是否有兴趣?”
李治不禁轻笑一声,“没兴趣!”
王衍一愣,神色略带丝丝试探与挑衅:“殿下,那麻衣少年,来历可是不凡,您带走那少年,不也是为了...”
李治双眼微眯:“我不喜欢有些人太过聪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