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赖子慌急慌忙、深一脚浅一脚漫无目的地乱跑,有时候脚下一滑,还会从山坡上摔下去,摔得鼻青脸肿,可他爬起来又跑。
二赖子跑得很快,他的体力好耐力好,跑起来根本不知道累,一想到父亲睁着血红的眼睛,挥舞着扁担在地坪里像一只疯了的狼一样来回蹦跳着,口里还怒吼着“我要砍死他,我要砍死他!”的情形时,脚下就跑得更快,他知道父亲在家里找不到他,一定会到山上来找,若是被他找到了,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四周漆黑一团,只有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睛。风吹得树枝簌簌作响,有秋虫“唧唧嗤嗤”叫着,还有不知是野鸡还是斑鸠在“咕咕”地叫着。二赖子想起五嗲讲过的鬼故事,心里有点发毛,但他根本不敢害怕,只知道快点跑别让父亲抓住,要是被父亲抓住了,就算不用扁担砍,也肯定会用那个木槌打他。那木槌打手痛得钻心,他可不想再被木槌打。他很痛恨那个木槌,有许多次他很想找到那个木槌,将它丢到灶膛里烧掉,可找了许多次就是找不到,他不知道父亲把木槌藏在哪里。
他更害怕父亲用扁担砍他,他想,那扁担比木槌长,比木槌大,比木槌重,砍起来一定比木槌痛得更厉害。他的父亲打人不像其他父亲,打孩子只是做做样子,吓唬吓唬,他的父亲可是真打,哪一次都打得他的手心红通通的,他犯小过错父亲都打得那么厉害,这一次,还不定怎么打他。
跑啊跑啊,也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了多远,反正是可着劲跑,虽然二赖子体力好耐力好,但也有累的时候,尤其是在山上跑,跑起来更加累,因此,二赖子终于累了,扶着一棵树大口大口喘着气,等气喘均匀了,抬起脚又跑。
跑跑歇歇,歇歇跑跑,这样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累得实在提不起脚来,他才倒在一个土坡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二赖子揉了揉眼睛,一骨碌爬起来,大声喊:“妈妈!”
妈妈没有像往常一样答应,耳边传来的只有风吹树叶的簌簌声,
往常这时候,妈妈听到自己的喊声,就会立刻跑到自己身边,笑嘻嘻地叫着“乖乖儿,你醒了?”俯下身子“啪”地一声在自己的脸上很响地亲一口,然后给他穿衣,抱着他到堂屋里洗过了脸,端上一碗热腾腾的糯米甜酒冲蛋给他吃,或者是一碗香喷喷的罐子熬的精肉稀饭。
听不到妈妈的回答,二赖子心里空空的酸酸的。虽然很想妈妈,很想回到家里去,很想吃妈妈的甜酒冲蛋,也想吃妈妈熬的精肉稀饭,但他不敢回去,回去了,父亲是不会放过他的。
一想到这些吃的,二赖子的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要是其他细伢子,遇到这种状况,一定会哭个稀里哗啦,但二赖子没哭,二赖子已经不喜欢哭了,好像他已经忘记了哭是如何哭的。
他茫然四顾,这里山高林密,树木也比自己屋场里后山的树木高大得多,有小鸟“叽叽喳喳”叫着,从这棵树上飞到另一棵树上,眨着眼睛看他。
一只野兔从树丛里钻出来,蹲在树丛边骨碌着眼睛看他。
二赖子也看过去,这是一只麻兔子,前面脚短,后面脚长,耳朵也是长长的,还能不时的转动。
他很好奇这只兔子的眼睛一只是蓝色的,一只是黑色的,他很想捉住这只兔子看一看这是怎么回事。
心里这么一想,立刻一个箭步朝野兔冲去。
野兔一惊,也撒开腿往密林里蹦去。
那兔子蹦得快,二赖子也跑得快,兔子并不是成直线蹦,而是左拐右拐,二赖子也左拐右拐,紧追在后,但二赖子总是捉不到它,总是离它一点点远。
那兔子太灵活了。
有一次二赖子差点就捉住了它,但还是被它溜走了。
也许是野兔觉得被一个细伢子追很危险,当它看见前面一棵大树上有一个洞时,它一蹦,就钻进树洞里去了。
二赖子气喘吁吁,跑到树洞前伸出手就去掏兔子,可树洞很深,他兔子毛都没摸着。
他很沮丧,刚才的这一阵跑,他的肚子更饿了。
没有妈妈的甜酒冲鸡蛋和精肉稀饭吃,他只得自己想办法。
他抬眼望去,见这里虽然也有毛栗山上的毛栗树,但远比毛栗山的毛栗树要大,要高。
他不知道,这其实不是毛栗树,而是板栗树。
他心里一喜,立刻跑过去,朝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抱住两个人都围不住的板栗树,“嗖嗖”就往树上爬。
爬到树枝开衩处,他又朝一根树丫爬去。
爬着爬着,他发现树丫在渐渐向下弯曲,再爬,只怕树丫会断。
他向下望去,乖乖,他还从没有爬过这么高的树,足足有五六丈高,要是树丫一断摔下去,不死只怕也要摔个半死。
但肚子里还在咕咕响,他吞了一口唾沫,板栗的诱惑令他忘记了危险,他继续往树丫的顶端爬去。
树丫已经弯成了一个很大的的弯弧,他终于够到了结着板栗的树枝。
他喜不自胜,立刻将脚紧紧盘住树丫,左手也紧紧抓住树丫,然后伸出右手,抓住长着板栗的细枝用力一折,折断了一扯,就将板栗扯了下来丢了下去。
他就这样继续采摘,觉得差不多了,然后就慢慢往后退,退到了开衩处,就从树上溜了下来。
二赖子发现,有的板栗外面带毛刺的软皮已经裂开了,露出里面酱黄色的板栗。
二赖子直接用手去抠,不提防被毛刺刺了一下,刺出血来了,但二赖子顾不得这些,将手放在口里吮了一下,然后更加小心地抠着,抠出板栗用嘴咬开硬皮,就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也有没有裂开的板栗,二赖子就用穿着鞋子的脚在地上将板栗的毛刺揉倒了,剥去外面的软皮和硬壳再吃。
他发现板栗的硬壳还不是太硬。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板栗还没成熟。
他还发现,这里的毛栗比自己屋场后毛栗山上的毛栗要大得多,也甜得多。
觉得吃饱了,就将剩下的板栗剥出来装在口袋里。
他又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
看见路旁有一丛野草莓,红艳艳的实在逗人喜爱,他就蹲在野草莓前,摘着草莓,摘下一颗就丢进口里,草莓又大又甜,吃得他不亦乐乎。
将一丛草莓吃完了,他见旁边又有一丛草莓,可他已经吃不下去了,他摸着鼓鼓的肚子,想了想,就弯下腰去,将草莓采摘了一大把,这样,等肚子稍微消了点他就可以再吃。
他手里拿着那一大把草莓,继续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他就这样走着,饿了,吃板栗,渴了,吃草莓。
走着走着,天渐渐黑了下来。
他选了一个背风的小山坡,躺了下来。
他虽然知道山上会有狼,有野猪,有毒蛇,有蜈蚣这些可怕的兽物,但他不知道害怕,况且他的瞌睡也来了,躺下没一会,他就睡过去了。
醒过来睁开眼睛,见树的缝隙间有了光亮,就知道天亮了。
忽然间一低头,他发现自己的肚子上盘踞着一条麻麻色的土皮蛇,心里就很恼火,这家伙,倒会享福,自己睡土坡,它竟爬到自己的肚子上来睡觉,太可恶了。
自从那次抓了一条无毒的菜花蛇后,五嗲就教给了他很多蛇的知识,什么蛇有毒,什么蛇无毒,什么蛇凶猛,什么蛇温顺,捉蛇要怎么捉,被蛇咬了怎么办,等等。
五嗲还告诉过他,蛇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只有在你招惹到它或它感觉到有威胁时,才会自卫咬人。
莫说五嗲还教了他那么多有关蛇的知识,就是没有教,二赖子也不怕,二赖子现在生气了,当然不会放过这条可恼可恶的土皮蛇。
土皮蛇有毒,不能被它咬了,被它咬了医治不及时也会死人。
二赖子瞄准了,倏地一下攥住土皮蛇的脖子立刻站起来,还没等蛇盘住他的手,就使劲往地上一摔,摔得那蛇痛苦地在地上直扭麻花。
还不解恨,又找了一块石头,朝土皮蛇的头上砸去,砸得那蛇不顾头上还在流血,忍住痛赶紧就逃。
二赖子一见还没砸死,又找了一块石头朝着蛇头砸去,土皮蛇翻了翻颤抖了几下,就不动了。
“见蛇不打三分罪”,二赖子记起了屋场里的人说的话,二赖子怕蛇不死,又砸了几石头,直到蛇头血肉模糊了,这才罢手。
肚子又饿了,他依然爬到板栗树上采摘板栗充饥,渴了就摘草莓吃,吃完了就继续走。
有一次采摘草莓,吃草莓时没在意,吃完了感觉手背上火辣辣的,还痒得很,一看,手背上红肿了一块,就知道是被洋辣子蛰了,仔细一找,在旁边的灌木丛中找到了一条肥胖的洋辣子,他将那片树叶摘下来,洋辣子躺在树叶的背后一动也不动。
他找到一个低洼有水的地方,将手洗了洗,又将那片树叶合起来将洋辣子挤死,将洋辣子的尸水涂在手背上,丢下树叶,继续往前走。
这个治洋辣子蛰了的方法,他们毛栗屋场的细伢子都会。
走了一会,再看手背,红肿消退了,也不痒不痛了,就又找了个低洼有水的地方将洋辣子的尸水洗净了。
这样白天走晚上睡,二赖子记得天黑了四次又亮了四次。
渐渐的树木稀少起来,也有路了,他顺着小路走出树林。
见小路朝山下蜿蜒而去,二赖子也往山下走。
下得山来,他继续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朝前走。
他不知道他到了哪里,他家是住在汨罗江边的,可现在哪有汨罗江的影子,四处没有人影,也看不到房屋,这是个很荒凉的地方。
天大亮时,终于沿着小路走到了一条大路上。
大路上渐渐地有人了,一个老人看他这幅狼狈相,就问:“这伢子,你怎么啦?”
他看了看老人,不做声,继续往前走。老人摇摇头,就不再管他。
二赖子肚子“咕咕”直叫,昨晚在山上吃饱了,但早上起来一看,树木稀疏,没有板栗也没有草莓,有心想退回去采摘毛栗和草莓吃,但又不知道要退回去多远才可以采摘到毛栗和草莓,二赖子想,没有毛栗和草莓,应该有其他可吃的。
可是走了好一会儿,到处都是荒草,
这时候,二赖子又想起妈妈来,二赖子又很想吃妈妈做的甜滋滋的糯米甜酒冲鸡蛋,很想吃香喷喷的罐子熬煮的精肉稀饭,想到这里,二赖子不禁舔了舔嘴巴,很响地咽了一口唾液。
他漫无目的地跟着路人走,肚子虽然饿但他并不感到疲倦,他走得很快,就像小跑一样。
他走了一天也没有吃饭,虽然经过了好几个屋场,但二赖子不知道去找人家讨点饭吃,他不懂得没有饭吃的时候是可以向人家讨的。
终于又饿又累,远远地见前面又有一个屋场,二赖子心里一阵兴奋,立刻加快了脚步,跑到人家屋前,一屁股就坐在屋檐下。
一个大婶出来看见了二赖子,喊了一声:“伢子你是哪里的,怎么坐在这里?”
二赖子看了看大婶,没有说话。
大婶看他乌头墨嘴,心下疑惑,就说:“你说话呀,你是哪里的?”
二赖子却说:“我饿。”
大婶是个好心人,又见是个八九岁(其实刚满六岁)的伢子,穿着也不错,肯定是从家里跑出来的,立刻弯腰牵住二赖子的手说:“到屋里去,我给你做吃的。”
二赖子就跟着大婶进去了。
大婶拿了一捧胡椒饼子(并不是放了胡椒,只是形容其小)放在二赖子的口袋里,说:“你先吃一点垫一垫,我给你下碗面吃。”
二赖子狼吞虎咽吃完了胡椒饼子,等了一会,大婶就端来了一大碗面条,面条里还有一个荷包蛋。
二赖子趴在一张小桌上,呼啦呼啦吃起了面条,只一会就吃完了。
大婶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看他吃完了,就问:“吃饱了吗?”
二赖子说:“吃饱了。”站起来就想走。
大婶一把拉住他,说:“伢子,你说说,你是哪里的,我找人送你回去。”
二赖子一听,赶紧挣脱大婶的手就朝屋外跑。
他可不想回去。
大婶追出来,一看二赖子跑得远远的,她就大喊:“伢子,快回来!”
二赖子哪肯回来,早跑没影了。
二赖子再饿时,想到了一个办法,偷人家菜地里的菜瓜吃,他再也不敢去屋场里找东西吃。
晚上,他就随便在哪个沟沟坎坎里睡一晚。
终于看到汨罗江了,而且有渡船渡人过河。
他知道坐渡船是不要钱的,他家附近的渡船就不要钱,只是每年年底由族上一次性付钱给渡船老板。
他跟在路人身后也上了船。
下了船又转上一条大路,继续往前走。
没多久,他远远看见一大片房屋。
走近了走进街口,走在一条麻石铺就的路面上时,二赖子东张西望,见两旁全都是上下两层的房子,有的楼上的木板门敞开着,看得见里面晾晒的衣服和堆码的杂物,还有人站在护栏前看街上的风景。楼下全都是铺子,有百货店,有南货店,有杂货店,有照相馆,有邮政局,还有书店。
二赖子不知道,这就是汨罗街。
看到一家正在门口炸油条油饼油坨的饭铺时,二赖子情不自禁地走过去,眼巴巴地望着铁丝架上那金灿灿的油饼油条油坨,二赖子又情不自禁地咽了一口唾液。
有一个人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铜板,将手伸到炸油炸食品的人面前,说:“买两根油条。”卖油炸食品的接过铜板去,递过油条来,那人接过油条就一边走一边咬着油条。
二赖子看得口水直流。
看到二赖子流口水的馋相,卖油条的皱着眉头,一声呵斥:“走走走,不买快走开!”
二赖子只好走开,但没有走远,一屁股坐在饭铺屋檐下的阶基上。
大街上很热闹,赶早集的人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菜市场上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有人讨价还价,有人大声争吵,有个人在跳着脚骂娘,旁边就有人拉扯着劝解。
半上午时,大街上的人渐渐少了,喧闹声渐渐息了下来。
卖油炸食品的人也准备收拾摊子,一转身看到二赖子还坐在台阶上,就说:“你怎么还不走?”
二赖子不说话,只是将眼睛定定地看着那卖剩下的三个油饼。
卖油炸食品的知道二赖子想吃油饼,就给了二赖子一个,想了想,将另外两个也给了他。
二赖子接过油饼狼吞虎咽起来,那卖油炸食品的就说:“你饿牢里出来的呀,慢慢吃,没人跟你抢。”就进屋去了。
二赖子吃完了油饼,抹抹嘴,漫无目得地游逛起来。
二赖子走到大街的顶头,听到有汽笛声,就朝有汽笛声的方向走去。
来到一堵矮墙边,他看到矮墙外的铁路上停着一趟火车,火车头上的窗口坐着一个司机,火车头上有个穿一身油污衣服的人搭着一架木梯子在用棉纱擦着火车头,火车头顶上一个圆筒筒里时不时冒着白气,火车头底下一根朝外弯曲着的细管子里也“嗤嗤”冒着白气。
他想起五嗲讲过的一个笑话,说有一个乡下老人在车站看到一趟火车停在那里,他没有看到过火车,甚是稀奇,就跑去看那火车头。看着看着,忍不住走近去伸手摸了一下,火车司机促狭,他摸火车头时拉响了汽笛,汽笛“呜”地一声嘶鸣,吓得那老人一哆嗦,赶紧跑开了。后来他回去对人说:“你说那火轮车啦,真是稀奇,不吃东西不吃草,却拉着一溜的车皮跑得飞快,可是那么大个家伙却怕酸,我一摸,它就叫起来。”
二赖子没看见过铁路,火车也只是在汨罗江边远远地看见过火车过桥,他也大感稀奇,忍不住翻过矮墙,走近前去。
刚走近,火车司机放废气,一股白色雾气“嗤”地一声从一个管子里喷射出来,吓了二赖子一跳,二赖子赶紧走开了。
二赖子远远站着看放废气,见不放废气了,他又朝车尾方向慢慢走去。他抬头望那车皮,有的车皮像个屋子,有的车皮朝天敞着,有的车皮盖着篷布。他不知道这火车上有什么东西,忍不住好奇,四下打量了一下,见没人,就顺着车皮上的梯子,手脚利索地一下就爬了上去。
爬上去站在梯子上,手扶着车皮边沿,看见车皮里装的是黑黑的煤炭,有的煤炭是一块一块的,在阳光下还闪闪发亮,刺人眼目。
他又忍不住爬进了车皮,捡起那闪闪发亮的煤炭细细打量着,那煤炭光溜溜的像镜子一样,很重,他使劲一掰,就掰下一块来。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更不不知道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又要运到哪里去。
能不能吃呢?他想。
应该是不能吃的,他看到有的车皮是用篷布盖着的,这里没有盖,应该不是吃的东西,吃的东西哪能不盖呢!
他多想这是能吃的东西。
正自胡思乱想时,一声汽笛长鸣,“哐嶐”一声火车摇摇晃晃地缓缓开动了,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二赖子心头大急,弯着腰扶着车壁跑到内梯前爬上去一看,两边的树木房子都在飞快地向后退去。
他不敢下去,只得下来坐在煤炭上,看两边的风景。
看着看着,觉得无味,他就躺在煤炭上仰望着天空,蔚蓝色的天空,一团团白云飘来飘去,就像一群吃草的羊。
他觉得肚子又有点饿,上午吃的那三个油饼不知到哪里去了。口里还有点渴,没有水喝,他只得口里像漱口一样咕哝着,咕哝出口水了,再咽下去。
但是,还是不解渴。
阳光暖暖地晒着,又饥又饿,身上就有疲倦袭来,二赖子睡着了。